落下的水花形成巨響,白芒芒的一片,融成底下悠遠的清流,遠去。

佛劍分說端坐在瀑布下,完全不把頂上的絕壁天懸看在眼裡,一旁劍子仙跡立於岸上,表情一如往常嚴肅,疊嶺層巒的山峰圍繞在他倆的四周,天際是不見雜色純粹的藍,耀眼的朝陽因此毫不留情的灑落,幸在崇山之中,陽光的威力也減低不少。

「佛劍…」劍子仙跡道,但佛劍分說卻無任何反應,闔上的雙眼似菩薩般,劍子仙跡揮動手中拂塵,心想要不是佛劍太過專心,那就是激烈的水流聲掩去一切,於是他再大聲喊曰:「佛.劍.好.友。」

平地一聲雷,穿越水花而來的話語,讓佛劍分說張開了眼,但劍子仙跡只見佛劍分說嘴巴一張一合,卻不知佛劍到底說了什麼,劍子感嘆搖頭,想若是龍宿在此,必會說五感受限的苦行裡,哪裡有辦法可以體會人真實內心,光抵抗水就沒時間多想了。這時的劍子與佛劍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是道佛兩家的頂峰,但畢竟還年輕尚未練究在如此雜音之下悠閒對談,兩人只好再提高聲音。

「劍子,你找我有事?」激烈水流劃著佛劍輪廓由上至下,撐起的羽睫承載萬千重量,堅定認真的目光看著劍子,讓劍子心微微一凜,他這個好友就是無時無刻都那麼認真。

「有看到龍宿嗎?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到他。」本來想說若是在佛劍這邊找到龍宿,劍子還想揶揄龍宿說,跟佛劍私奔到這裡來了,可惜連在佛劍平時苦行之處也找不到龍宿。

「不認太陽嗎?或許就在那。」

「應該不是,自從儒尊過逝後,儒門已無兩道太陽。」佛劍分說眼一抬意指太陽所在之處,今天太陽特別耀眼,佛劍分說本能的覺得不尋常,但了解龍宿如廝的劍子仙跡卻不那麼認為,想起與龍宿初識之時,儒尊跟龍宿這兩顆大小太陽帶給道門的震撼,到現在都是道門附近一帶的傳奇事蹟。劍子仙跡也隨之將視線轉往太陽之處,今天陽光的確閃亮,可卻未感受到龍宿那閃亮珠寶盒走動的氣勢,反倒覺得有三道光芒暈開在眼前,讓人看不清遠處景物,然而儒尊已逝三抹太陽早成絕響,劍子仙跡雖然不解其狀,但想必然不是龍宿,劍子再嘆道:


「龍宿到佛門作客約定是到今天,再不找到龍宿把人送回去,儒門那邊很難處理,真想炸山看能不能把龍宿炸出來。」劍子仙跡拂塵再揮,儒門的麻煩是眾所周知,對於龍宿的保護向來周詳,這點跟龍宿做了多年好友的劍子跟佛劍都知曉,不過劍子的一席話純為玩笑,若是真炸山把龍宿弄到缺角,那恐怕是更難交待,但佛劍分說似乎不查劍子仙跡的幽默,就在劍子說完話的同時,佛牒在空中劃出完美圓弧飛出立於水面之上,接著佛劍分說口頭禪威風而出:

「分說,不分說,不由分說。」

「好友,請慢。我看我還是慢慢找就好了。」難不成真要炸山,看佛劍分說一付認真模樣,劍子仙跡連忙阻止,莫怪外傳佛劍分說是暴力和尚,有時佛劍分說的舉動的確是直接了當到很暴力,不過這也是佛劍分說認真的表現,能在這清澈水裡懷抱一曲寧靜在他們三人之中唯有佛劍可以,若是他的話,劍子在心裡苦笑,莫讓那清水染上他的腹黑,否則怕是那王獻之再寫上成千上百年的書法也寫不完這濤濤流水。

至於龍宿嘛…

劍子仙跡還來不及細想,佛牒已經緩緩開起,只見佛劍分說從瀑布站立而起,邊道:「逆天之路,不由分說。」真要炸山阿!劍子仙跡這可苦惱了,認真到容不下一絲玩笑的佛劍分說,居然把玩笑話當真了,這該怎麼辦才好?看著佛牒,劍子仙跡苦笑的嘴角怎麼都冷靜不下來。




* *




疏樓龍宿走在山間小路裡,一旁跟著同樣光華璀璨的人兒,此時疏樓龍宿是稱呼他為『雅士儒公子』,這並非是龍宿好友的最終稱號,不過搖著絲質鑲寶石薰紫扇華麗無雙的龍宿大人,現在的精神並不擺在身旁好友身上。地上映著樹影的模樣,陽光穿越樹枝與樹枝的交界,黑白了景物光影分明,由左邊望去是一片流金沙般的瀑布,水面像是無數魚群浮游其上粼粼發光,而右邊則是一潭靜然清水,間或幾隻鳥兒臨水掠過,兩邊截然不同的色彩,疏樓龍宿細狹優美的眸子卻始終朝向左邊。

遠方一抹白影由遠而近,停在岸邊的身影,雖遠卻如此熟悉。


「好友在看什麼呢?」雅士儒公子胸掛七彩霞琅,手持金質鑲珍珠圓扇,足踏日月,鞋上四顆黃紅寶石,背上無箏,腰懸布球,色系純白渾然天成,與淡紫貴氣的疏樓龍宿相比,是清晰低調的華麗感。雅士儒公子原應儒門所托要帶回疏樓龍宿,未料清晨初至就被疏樓龍宿帶往他處遊玩,至今始歸,這舉動似是龍宿好意,不過由龍宿一路止不住的笑意,雅士儒公子隱約知曉事情沒那麼簡單,現在又見疏樓龍宿目光所至之處,他不免好奇尋問。


「在看吾的腹黑好友,汝看就在那邊,瀑布下還有吾另一個好友,佛劍分說。」疏樓龍宿舉起扇子搖指二人,先指岸上劍子仙跡,再指瀑布下之佛劍分說。從高處向下看去距離雖遠,但背光的兩人不被耀眼光芒所影響,尚可清楚看清兩人的模樣舉動,唯可惜的是距離加上瀑布巨響,讓他們聽不清劍子與佛劍之間對話,不過…疏樓龍宿酒窩深陷,無妨他看的懂唇語,而雅士儒公子似乎也明白疏樓龍宿之意,他笑道:

「唉阿,這下吾成了偷窺狂了,他們倆就是汝想介紹給吾認識的好友吧。」話畢雅士儒公子的眸子直向佛劍分說方向,他玩味的想:偷窺阿…還真是有意思呢,「那個白眉毛的好像在找你,腹黑的那個。」這時佛劍分說的眸子輕張,水流劃過佛劍分說的周身,讀著唇語,兩人看著劍子與龍宿的對話,龍宿如朝日般的溫純笑意一直掛在臉上,儒公子的視線也一直定在瀑布邊。

「吾知道…呵。」吾就是故意要讓劍子找,疏樓龍宿心想並對雅士儒公子的形容感到有趣,腹黑白毛老道,如果這樣稱呼劍子仙跡,不知道劍子那總是嚴肅冷靜的面容會變成怎樣,想是十分有意思吧,而就在同時,佛劍分說的目光一轉,劍子仙跡也隨後而至,看往龍宿跟儒公子方向,兩人對談:


『不認太陽嗎?或許就在那。』

『應該不是,自從儒尊過逝後,儒門已無兩道太陽。』


兩團扇子悠閒搖著,一點不擔心被人發現,雅士儒公子對佛劍分說的直覺感到敬佩,而對於劍子仙跡所說的兩道太陽是何意,雅士儒公子也起了興趣,不過開口一問,疏樓龍宿卻是笑而不答,只回這是他與劍子之間的秘密,並道:「呵,今天穿低感光度的珍珠出門果然是正確。」

所謂低感光度的珍珠,正是近來盛行於苦境的新品種珍珠,珠圓玉潤發出如月光般淡雅光芒,號稱無論在多強烈陽光下或多微弱的微光裡,都能發出恆定光彩,行走在林間有如溫厚月光,而雅士儒公子更是一身潔白,兩人站在一起與其說是兩道太陽,不如說是兩抹月光,往常龍宿出門總是不自覺成為發光體,劍子仙跡尋光找人屢試不爽,這次可總算躲過了。


「汝之好友不若汝之形容,華麗非凡阿。」

「喔?好友此話何意,眼下兩人,一個老道一個聖僧,與華麗之詞相距甚遠吧。」


儒公子臉上掛的笑意與龍宿不同,話裡之意含有弦外之音,仔細瞧那面容表情竟透了些詭譎,龍宿好奇尋問,想他這時常有意外之舉的好友又將給他怎樣的驚奇之語。龍宿與儒公子認識已久,說是一同長大也不為過,溫文儒雅的儒公子跟雍容爾雅的龍宿,性情相近並同喜好華麗,在儒門相交甚好,但兩人見面大多是在學堂跟儒門,而龍宿與劍子、佛劍相會總是在課餘之時,且常在道、佛門,故在一來一往間,劍子、佛劍跟儒公子其實並不相識,這次儒公子來到佛門,除了是接龍宿回儒門外,也是龍宿特意想介紹他們認識。在這之前儒公子已從龍宿口裡知曉許多劍子跟佛劍的事情,不過今日一見,儒公子卻有跟龍宿不同見解。


「汝看佛劍分說…」儒公子指向瀑布底下的身影。

「佛劍分說?」龍宿疑問道,一襲布衣修行,簡樸的暴力和尚居然與華麗扯上關係,怎麼想都讓人不解。


「那曲線可是渾然天成…」儒公子讚嘆。

「曲線,是指?」


「線條優美的胸肌。」儒公子回道。

「好友眼光真好,的確。」


聞言,疏樓龍宿了然大笑,水滴滑過的仔細描繪從高處望去,不知怎麼的更顯明亮,線條如刀切出來的堅硬,混合著佛教修養出來的悲憫氣質,兩相背馳卻不衝突,透出的晶瑩閃亮,龍宿這才發現原來佛劍分說身上的華麗並非外物所加,而是種自然而然,後來龍宿直率望向佛劍分說胸膛的目光,總是讓冷靜自持的佛劍分說,忍不住問道:『龍宿你到底你在看什麼?』,而龍宿也總是不說。

「吾決定了要棄儒從佛。」

「什麼好友要棄儒從佛?為了佛劍分說嗎?」儒公子沉默一陣子後,忽說驚人之語,棄下手中金質鑲珍珠圓扇以顯決心,見狀龍宿震驚的停下手裡搖之不停的扇子,相交多年的默契讓龍宿馬上了解儒公子的用意,龍宿早知他這位好友喜愛華麗並不遜於自己,不過有必要為了佛劍分說就棄儒從佛嗎,龍宿立刻勸道,沒想到不等儒公子回答,眼前佛劍分說便回:

『分說,不分說,不由分說。』佛劍分說堅定之言,正如儒公子之心意,只見儒公子點頭認同,他之眼光果然不錯。

「好友三思,汝出身儒門,不該為此就背離師門吧。」龍宿再勸,底下佛劍分說卻接下回之:

『逆天之路,不由分說。』


佛牒開啟發出的清聖宏光與梵音,映在佛劍分說的臉上更顯凜然,步出瀑布的佛劍分說渾身濕透,如同出水蓮花淡雅不豔,開啟的衣襟底下的結實胸膛,足見佛劍分說之艱苦修行,不同於疏樓龍宿的白晰滑嫩,卻別有一種風彩。因為儒公子忽然之言,使得龍宿眼神一時游移,讓他弄不清佛劍分說為何開啟佛牒,只見劍子慌張阻止的模樣,龍宿本想靜待事態發展,想見古塵對佛牒的激烈戰況,未料劍子接下來的話,讓龍宿大驚失色:

『佛劍,不可炸山找龍宿阿,如果不小心掉了顆珍珠,佛門可是賠不起的阿…』

就算在如此緊張之刻劍子仙跡仍不忘幽默,不過任誰皆知曉佛劍分說向來沒啥開玩笑的神經,雖是立於高處疏樓龍宿彷彿可見佛劍分說身上散發之暴力殺氣,他心一驚,足下便有了行動,龍宿拉著儒公子匆忙而行,憂心等等佛劍分說的炸山之舉,而儒公子雖大約可知龍宿心緒,但他更想看佛劍分說華麗的炸山盛況,說起喜好華麗由此可知儒公子跟疏樓龍宿不同之處,於是在龍宿的快步欲走,儒公子的停步而拉,再外加佛劍分說所發萬諦一滅招式之驚天動地,一場不幸的意外也就發生了。


事後,雅士儒公子棄儒從佛改名雅僧佛公子,並在疏樓龍宿的嚴重要脅之下,未曾透露當天的偷窺之舉,佛劍分說跟劍子仙跡也就無法認識疏樓龍宿這位好友了,棄儒從佛的雅僧佛公子在透過種種因果循環下結識佛劍分說,但這已是後話了。這件不幸的意外在發生多年之後,就在疏樓龍宿本人都快忘懷之時,在無佛寺,佛劍分說、雅僧佛公子跟疏樓龍宿三人相會,讓雅僧佛公子跟疏樓龍宿同時想起這段往事,佛公子臉帶笑意欲說,而龍宿則是連忙阻止。

「猶記當年…」

「每次見到汝,總是令吾多添幾分驚嘆,這次算是輕微了…如今稱呼你一聲大師如何?」


或許疏樓龍宿一輩子都不知道吧,那天的情況就如同劍子仙跡未完之想:

能在這清澈水裡懷抱一曲寧靜在他們三人之中唯有佛劍可以,若是他的話,劍子在心裡苦笑,莫讓那清水染上他的腹黑,否則怕是那王獻之再寫上成千上百年的書法也寫不完這濤濤流水。

至於龍宿嘛…


那刻腳步不穩的疏樓龍宿不幸滑落位於右手邊的深潭,任憑佛公子怎樣追趕,都不能在落水之前救下龍宿,而更不幸的是穿戴周身華麗珍珠的龍宿,無法像含珍珠的蚌類般悠遊水裡,三先天裡最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不停的往下…他浮不起來。那天忙壞了雅僧佛公子,好不容易才把龍宿打撈上來。

那天所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雅僧佛公子偶爾想起仍不免噗嗤一聲的笑出來。而就在龍宿跟儒公子正在深潭奮戰的同時,劍子也終於弄清楚與佛劍的誤會,原來佛劍分說那天未曾聽清楚劍子所說,故佛劍分說開啟佛牒,其實並非是想要炸山,他只是隨心的運招而行,做為修課終了,不過這事恐怕也是疏樓龍宿一輩子都不知道的事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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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5

本來是想要在水織生日那天發文的,不過因為小電不幸出了意外,中毒之後又不小心摔硬碟,所以最近在沒什麼時間用電腦,心情也不太好(檔案都掛光了orz)。但在幾天的努力之下還是把文章寫完。

本文主要是寫四人,雅僧佛公子(為何棄儒從佛)跟三先天的故事,基本上是搞笑文,不過因為斷斷續續的寫,感覺好像不太穩^^”,而在本文的有些設定像是劍子跟龍宿初見之時,是源自水織另一篇寫三先天的文『十年』,若是大家有空的話,不妨也可以去看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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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mo200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