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門口往東向皇城前進,這裡曾經是北辰皇朝最繁榮的地方,而現在也依然如此。天正晴,午未至,絢麗的陽光輕灑,逢春氣溫和、花初放,蝴兒翩翩,路上儘是準備出門踏青的車輛,與進城購物的人群,小販們用木頭做成推車或是隨地擺放商品,互相連結著長龍直到天際一方,四周商店五彩繽紛林立;吆喝聲、吵雜聲,人群移動發出的推擠聲,重重錯綜交疊,路旁江湖賣藝的表演者,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一旁圍觀的觀眾屏息以待。


在得到兩樣神器的隔天,北辰元凰回到了皇城舊地,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當元凰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北嵎皇城了。元凰緩步穿梭在人群裡,眼前的熱鬧景像,跟他記憶裡的北嵎皇城幾乎無異,他原本以為北嵎皇城會因為北辰皇朝覆滅而有所改變甚至消失,但是現在看起來並非是如此。

在元凰離開不知道多久之後,新的政權再度建立起秩序,赤都新城因戰亂而殘破不堪了,於是新的政權選擇遷都北嵎皇城,就這樣曾經因為遷都赤城而轉為蕭條的北嵎皇城,又再度熱鬧起來。

而這些是元凰所不知道的。


他一路往城東而去,陽光溫暖而明亮照耀,雲彩淡薄而如絲綢,春鳥飛翔枝頭又盤旋而去。最後元凰佇足在一個專門賣人像畫的攤位前,那攤位上擺著元凰。那是張略帶稚氣的畫像,畫中人物相貌俊朗面如冠玉,烏黑的髮絲整齊的梳攏,飾物華麗珍貴,金線勾勒出無數細緻小龍環繞墨色衣著之上,畫中人物眸子明亮透徹渾圓有神,嘴角輕揚直視著前方。

那是過去的北辰元凰,過去的他怎麼會在這裡呢?



元凰不語,只是佇足。這個小攤販依著城牆而設,陽光輕斜在另一端,光線被城牆擋住形成了陰影,那陰影正好覆蓋了小攤販,而元凰就站在畫開明暗的交界處,他看著攤位上的元凰,黑與紅、現在與過去兩者眼神交接相對;小攤販裡有兩個人一老一少,身穿鵝黃色衣裳的少女正在攤位前面整理著畫軸,後方老人家像是崁在陰影最深之處,低著頭不知道正在做什麼。其中正質荳蔻年華的少女看見了元凰,她張著熟悉的笑臉走到了元凰面前。


「客官您好阿,需要什麼呢?」

「這張畫像是從哪來的呢?」元凰指了指畫。



「客官真是好眼力呢,這畫是我爺爺畫的,我爺爺是以前北辰皇朝的畫師,這畫上畫的人是北辰皇朝最後一任皇帝…北辰元凰。」




原來是這樣。

元凰看著眼前的少女與在後方的老畫師,他想起來了,在過去北辰皇朝有許多專屬畫師,而眼前這名老畫師,在元凰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替他畫過像。元凰依稀記得當初情景,他穿戴正式整齊,好似要上場打仗一般,衣服沉重的叫人受不了,卻還要端坐不動在椅子上。作畫的時候是面對面,但是老畫師的身影隱藏在畫板後面,元凰只感覺到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老畫師正在打量著他,那眼神銳利的叫人不舒服,從此元凰就不曾讓人再為他畫過任何一張像了。

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看客官應該是個外地人吧,自從北辰皇朝覆滅之後,就有好多的外地人來這裡悼念過去的皇朝,北辰皇朝畢竟也有那麼多年的歷史了阿;聽那些旅客們說阿,北辰元凰現在可風光著呢,統一了翳流成為霸主,客官一定也知道吧。」在元凰陷入思緒時,少女仍然兀自的不停的說著。


「這畫賣嗎?多少錢我都願意出價。」

「不好意思阿,爺爺說這畫是不賣的。」少女回頭望著陷在陰影中的老畫師。


就在少女跟元凰視線同時交會在老畫師身上時,不知是感受到兩人的視線,還是一直都在聽著兩人的對話,老畫師忽然緩緩的站了起來,他扶著拐杖望向北辰元凰,那眼神與當年無異。歲月在老畫師的臉上刻下了重重的記號,身體也每下愈況了,腳的狀態尤其糟糕,沒有靠著拐杖是走不了路的,但作畫的一雙手,跟隱藏在衰老表面之後的眸子,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老畫師仔細端詳著元凰,接著老畫師低下頭來:這個年輕人阿。



「年輕人阿,要不要畫張畫呢?我幫你掛在這畫的旁邊。」

聽見老畫師的話,元凰訝異著張大了眸子:老畫師認出他來了嗎?

「嗯。」



少女將過去與現在的畫掛在了一起。在多年之後,元凰又在老畫師的面前端坐不動,而老畫師還是隱在畫板之後,少女在旁邊看著爺爺作畫,這一切還是有些不同,時刻接近黃昏了。

頭帶冠,垂條覆於耳邊,紅色髮絲深深如血中帶著鮮黃,印在雪白的紙上,眉細微揚鑲著珍貴寶石,眸子細長優美而內斂,收緊的下巴柔中剛,氣勢昂揚不凡,這是一張王者的畫像。這時候元凰才驀然查覺,原來他已經走過了那麼長的一段路了。


元凰站在畫像的面前,他看著過去與現在的自己。隱藏在元凰心裡最深處,不為人所知道的複雜而激動的一面:北嵎皇城絲毫未變(就算沒有北辰皇朝與自己,北嵎皇城也不會受到影響),昔日故人相見不識(他已經不是過去的元凰了)

風淡雲輕的安靜了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平靜了。



元凰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在不知不覺當中回到了北辰皇朝,這裡曾經是他出發的地方阿。他看著過去,昔日的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一切都還很光明的自己,那時候的他望著前面的的眼神是多麼的無畏天真。

三起三落踏著屍體,踏著鮮血,嘗盡冷暖和鬥爭到現在,那時候的他知道自己望向的是這樣的未來嗎?


而現在的他,眼神如炬內斂,依然望著前方。前方,他究竟會走向怎樣的未來呢?(元凰實在回答不了自己)。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回頭問(如果畫中人可以回頭的話),父王、太傅,他應該要走向怎樣的前方呢?


老畫師從後方輕拍了元凰的肩頭。



時近黃昏,橘黃色的色彩染滿了天空,化為細細的針灑向地面,陽光終於照訪了這個地方,帶著矇矓的不確定感,從畫軸的下面慢慢爬升,直到將這一切盈滿為止,在那瞬間好像是夢一般,讓人睜不開眼睛。

當少女發現的時候,元凰已經不在了,她嘟嚷道:「真是性急的客人阿,走了也不說一聲的,不知道以後來會不會再來玩阿。」



[b]也許人的一生不管怎樣驚濤駭浪,終會消失在時間的洪流當中,就像是北辰皇朝一樣,最後只是過去歷史中的一頁。[/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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