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將漾綠安置好已是隔日午時的事了,一夜未眠未影響吞佛半毫,顧忌床上人兒,烈燄收歛狂若無,朱厭離身立於門外,只是眉頭未散的肅殺之氣,平添不足;抱著漾綠離開冰風嶺,吞佛思索該往何處而去,返回魔界也不是不可,只是吞佛心底微微隱憂,這樣的人兒若真到魔界,不被吃乾抹盡才稱奇。他雖喚吞佛童子,但實非童子之身,魔界乃道德淪落之地,是故對於情愛之事並不顧忌,甚至公然狂歡也不足為怪,少時吞佛年少輕狂,不知與魔界同道歷經多少荒唐,想來這也並不怪,身為魔界戰將,刀光劍影重,自我性命輕,此生命不知何許,即時行樂才是眼下所重。

但經歲月洗練,如今吞佛身為魔界首席戰將,心性成熟穩重,早已不留戀虛假雲煙,只是年少所見所聞,深知魔界作風,像漾綠這樣柔嫩的人兒,是魔界之人相當喜愛的類型,若真帶至魔界,讓漾綠身處於惡狼群中,怎麼叫人不憂心呢?吞佛身為戰將被派遣出魔界是尋常之事,若不能常伴漾綠左右,難料保漾綠萬全…

且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並不喜歡讓他人有機會瞧見漾綠。




山光水瀲晴無邊,花妍風麗蝶翩翩,午後的山間,風高氣爽不帶一絲炎熱,漾綠躺臥在靠窗的床上,窗外靜悄未聞聲響,唯有陽光撒落,潑了漾綠一身光芒,窗內吞佛守在一旁,不動如石,眼不移,細瞧天輝一點綠。

「嗯…」陽光直射終覺刺目,沉睡許久,漾綠眸子開始微微掙扎,羽睫輕輕顫動,原置於身側的手移到眸子之前,似要擋住這煩人的光線,但這樣似乎還是不足,在矛盾徬徨之間猶豫,半晌,漾綠終於睜開眼了。

「醒了阿。」看著漾綠轉醒,吞佛嘴角扯起微笑,看著漾綠從沉睡中醒來,懵懵懂懂的迷糊樣,其模樣就像是個孩子,真的是相當的可愛。



「你是誰呢?這裡是哪裡呢?」初從夢中醒來,漾綠首入眼眸的是雕工精細的木製窗櫺,窗外一片翠綠,仰望天際,了無織雲,漾綠心想,難怪太陽那麼刺眼;窗外景色雖好,但久對陽光還是讓人不快。

大夢初醒,漾綠似乎尚在夢中,他坐起身來,絲被滑落,神情猶帶睡意,眸子空望卻沒有多想,身上僅著薄薄單衣,看來是吞佛已然幫漾綠換過清潔的衣服了,雖然處在陌生之地,但漾綠不覺得害怕,吞佛的四周的氣息讓他感覺很溫暖,好像在哪裡曾經碰觸過,那是一種叫人安心的感覺。

呆坐片刻,漾綠才微微回到現實,他將視線轉到另一個方向,終於發現一個陌生之人端坐身旁,鮮艷的紅夾著雪白的髮,素白的衣服襯著血紅色的內裡,在肢體移動之間微微顯露,糾結的眉間微帶憂鬱的清秀面容,煞是吸引人阿;好特別的人阿,漾綠看的入迷,像是孩子見到了新奇的事物,不過身旁這個人究竟是誰呢?他又在哪呢?漾綠直覺尋問。

「吾乃吞佛童子,這裡是離冰風嶺不遠的村子。」




夜深露重,月影如勾,在斷絕回到魔界的想法之後,吞佛巧經行經一離冰風嶺不遠的偏遠村子,吞佛心中思量,此村子離冰風嶺不遠,背山臨水,風景瑰麗是個不錯的居住地,若是將漾綠安置於此,合該是最為適宜的吧!心念一定,將漾綠放在安全之處,手中朱厭起,在慘淡月光中燃起紅燄。

紅燄再起,所向披靡,吞佛殺盡村中眾人,大人小孩皆不放過,沉睡中的村子,頓時陷入混亂,大多數的人都是在慌忙逃跑中被斬殺的,這次的殺戮不同以往,被朱厭砍殺之人,屍體以相當快的速度燃燒殆盡,未留下一點灰燼,殺人而不傷建物,不像之前將所有一切毀滅殆盡,而是意圖保留,直到村子化做死城,吞佛抱起了漾綠,東挑西揀的才選一座別緻的宅院。


在這過程裡,吞佛考量往日未思之事,殺戮而未毀一切,用心計較為漾綠擇屋,小心照顧換衣擦拭,種種零碎之事,無不思量,這對於吞佛來說,是個全新的體驗,自小而大他唯一考慮的事情,除了盡忠就是殺人,其餘之事毋需費心,也無從費心,生活刺激但也單調;而這次他真是用心之至,排除眾多麻煩,對此吞佛心甘情願,就算苦,亦不言苦,更況愉悅心情多過一切,那就更不在意了。


「那你叫吞佛童子,那麼你是童子嗎?」童子,不就是小孩童的意思,可是吞佛並不像小孩童阿?有小孩子長的那麼大的嗎?小孩子不是應該都要小小的;漾綠直直望著吞佛細細的打量,心思純真毫不畏懼,單純好奇眼前之人,這不知道是熟悉的氣息讓漾綠絲毫不存懷疑,還是漾綠本來就是如此,總之對於吞佛,漾綠沒有戒心。

「…不是。」吞佛眼角微微抽動,看來是頗為訝異漾綠的問話,吞佛之名的確是頗有含意,不過童子之名卻又是隨意所取,極端的相對,如今漾綠問話,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吞佛不禁慘然失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的名字產生興趣。


「那為什麼你會叫吞佛童子呢?」


「因為取名字時,還是童子。」


「那為什麼那時候是童子,現在就不是了呢?」


「因為就不是了。」因為做過某種事情就不是了,吞佛本欲這般回答,不過真是這樣,那想來漾綠接下來會問,是做過什麼事情就不是了呢?那這下就更難以應付,是故以沒有為什麼,這樣騙小孩的話來回應。


「為什麼不是了呢?」



「沒有為什麼…」問這樣多做什麼?越來越難回答問題,煩躁點滴湧面容,糾結眉頭深幾許,風輕推髮絲飄動,坐在漾綠床邊的吞佛的心情漸漸不耐,他慵懶倚靠在椅子上,稍稍遠離漾綠,擔心狂燄失控波及漾綠。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漾綠睜著蔚藍清澈的眸子,不放棄追問;看著吞佛微退,漾綠以手支撐身體,往吞佛的方向傾身而去,渴望得到答案。



時刻稍移,日光斜照,光線轉柔照在漾綠身上,別有一番風情。
殺戮之後的空泛,已漸漸被消除了,風吹樹葉颯颯聲,穿室而入,伴隨著漾綠的問話,在吞佛耳邊旋繞,為什麼沒有為什麼?這也許是最難回答的問題吧,吞佛頓了一下,思考答案,而後又覺得再這樣周旋,大概就沒有止境了吧!


「你想要吃東西嗎?」不想落入無止境回話之中,吞佛選擇轉移注意,想漾綠昏睡許久,想來也該餓了吧,只是這種騙小孩的方法是否可行,吞佛自己也沒有把握。

「嗯…我餓了。」漾綠展開笑顏,下意識摸了摸肚子,他躁動的想下床去,傾身的姿勢更加往前,卻落入了吞佛的懷中被制止住。

「別動,吾拿來即可。」真是單純阿,吞佛不由得想,若是把漾綠賣了,漾綠肯定還會幫忙算錢;將漾綠推回原位,吞佛把之前準備好的裝有食物的盤子與將裝有水的精緻杯子遞給漾綠,漾綠欣然的接過食物,吞佛看著漾綠喜滋滋的吃著,感覺到非常的有趣。



「吃飽了嗎?」真的是餓了許久了吧,吞佛看著漾綠快速的解決了手中的食物,直到終結,他接過漾綠遞過來的盤子和水杯,放置一旁,然後出聲尋問。

「嗯嗯。」漾綠柔順的看著吞佛道。


「你叫什麼名子呢?」見漾綠對自己沒有戒心,吞佛問出了心中疑問,在冰風嶺這般了無人煙的地方,像這般柔嫩的人兒怎麼會出現在此呢,他曾經稍稍探尋過漾綠,雖然骨骼奇佳是難得的練武奇才,但是身無內力,想來未習武功,而一個不闇武之人被埋在冰雪之下,卻無大礙也是讓人頗為訝異。



「名字…我不知道。」聞言,漾綠原本興奮的情緒,頓時跌落沉默不語,自醒來之後,漾綠心神全繫在吞佛身上,從未細想自己的一切,如今吞佛的問話,將漾綠的思緒帶往記憶的深處,他手指緊抓身旁絲被,思索記憶中存放名字的角落,層層翻動單薄的過往,卻驚訝的發現,無論是自身過往或者是名字這一類的記憶,蕩然無存,空白如紙。

他到底是誰,又來自何方呢?他最後的印象只記得一把名為『殺誡』的劍,與在站立在雪花中,遙望天際飄雪的自己。


「不知道?那你來自何方,又怎麼會出現在冰風嶺呢?」看著漾綠落默的神情,吞佛雖覺不忍,但不知這般落寞是為何,只得再追問下去,探究根本。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淚水滴落無聲,漾綠低頭不語,手指已不再緊握絲被,無依無靠,猶豫徬徨的心表露無疑,漾綠表面看似只是略微激動,但其實情緒幾乎崩潰,他不斷回想過去,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他是誰?他到底是誰?來自何方?

過去無法記起,就等於無法證明自己的意義,不知為何而生,又該往何而去,這般的痛苦是難以形容的,更何況是漾綠純真的心靈,越加的思索,就越是痛苦,空白純淨他不知道怎樣安慰自己慌亂的心。


「乖,別想了,是什麼都不重要了。」看著漾綠落寞的身影,吞佛有些埋怨自己的追問,若不是自己提起,想來漾綠也不會特意想起,而到如此傷心的地步吧!他本能的反應,輕輕將漾綠納入懷中,有些笨拙的撫著漾綠的髮,由上而下周而覆始,吞佛寬廣的胸襟容著漾綠滿滿的痛苦,埋在吞佛的胸膛裡,漾綠無聲的啜泣,令人更加的不捨。

「可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我到底是誰呢?我好害怕,我從何而來,又該往哪去呢?」
在吞佛的懷中,漾綠納納的道,聲音壓制非常,似乎在抵擋心中的不安定,小手抓著吞佛,緊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不記的過去那又怎樣,不知道自己是誰那又怎樣?」記不記得過去,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吞佛弄不明白,就算是記得那又怎樣,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究竟為何存在,又該往哪裡去;更何況很明顯的漾綠已經失去了記憶,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恢復的一天,但事情到此,多想無用,活在當下才是要緊,吞佛安慰著漾綠,心情亦受到影響。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自己又是誰…」這難道不重要嗎?漾綠不明白吞佛話中何意,只是幽幽的說著;暮色昏黃,夕陽西沉,房外朱厭在溫和的晨光中靜立,忽然間朱厭起了變化,開始發紅轉熱,甚至微微燃燒起來。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忘記就是新生的開始,別想太多了,就當你已經重生了吧!」疼惜的擁著漾綠,吞佛本想再多說什麼,然朱厭的變化似乎連帶影響了吞佛,壓在身軀中的狂燄竄動,他臉色漸漸轉變,這些改變是埋在懷中的漾綠看不見的,吞佛忍著情緒的轉變,輕聲安慰的漾綠。


「可是…」漾綠還想多說些什麼,但又再跌入夢裡;吞佛手起手落打昏了漾綠,心中雖然不捨,但也別無他法,魔界傳召不容絲毫遲疑,吞佛將漾綠將安置平躺在床,輕柔蓋上絲被,離去。


當天際再度染紅,漾綠在夢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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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mo200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